2023年1月1日,新年伊始,中间美术馆与中国当代文化研究中心(当代文化研究网www.cul-Studies.com)共同发起了“在阴晴不定中继续学习”元旦特别活动,作为展览“希望的原理”在如今后疫情时代的延伸。
我们很高兴在春节之前收到共计5万多字的回复,分别来自75位观众、读者,其中66位朋友以小组团体的形式响应,从中可见来自各行业、各身份、多种视角、多种话题的丰富叙事与不同社群的紧密联系。假期中,我们已发布第一期、第二期内容作为辞旧迎新的祝福,号召大家通过细想、分享与阅读来谨慎告别历史,关注真实发生的个体经验,审视时代赋予我们的共同遭遇、作用并遗留于身心的痕迹,如此才能面向未来,探索希望的原理。
正月初七,旧俗乃“人日”,以晴为好,是藩息安泰之候,宜登高作赋。我们在此发布本次活动回顾的第三期内容,愿大家开工大吉。
图注:“在阴晴不定中继续学习”活动词云,根据51157字来信内容词频提取。
由于收集的文本量较多,为保证平等,中间美术馆会分期发布来信,敬请大家保持关注。我们保留了回复者包括自我认同的身份标签等绝大多数信息,在不影响原意的前提条件下对部分内容进行了提取与微小的编辑调整。同时我们发现团体来信由于社群的组织属性,成员书写风格、讨论议题或有相似,造成阅读趣味性降低,因此我们进行了拆散再排版工作。如您有意对公示内容回应,请在公众号后台或文末留言,谢谢!
刘玉欣,研二学生:
反复变化的疫情让我在这段时间深刻体会到什么是罗曼·罗兰所说的英雄主义。也许战胜这场疫情就是我们这代人的长征。看着这三年各行各业的人们为这场战争做出的努力,不禁让人想到加缪所说的“人的内心里值得赞赏的东西总归比应该唾弃的东西多”。曾经我以为生命是虚无的,但是站在急诊门口的那一瞬间,看着所有人为活下去而做出的努力,才突然发现生命所散发的光芒。这次疫情让我学会关心身边家人和朋友,让我开始珍惜每一天,也让我学会拥抱所有的不确定。
疫情三年,我学会了如何生活。以前完全意识不到家务是一件如此繁琐的事情,直到真正完全呆在家里以后,才发现每一种家务都需要具备一种智慧。好在这三年以来,我终于从烧水小匠晋升为掌勺大王,家庭地位直超三只母鸡,得到了显著的提升。希望2023年我能够从番茄炒鸡蛋超越为番茄炒一切,希望新的一年一切都能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们都能成为这场战斗的赢家。
特色糕点:
自新冠疫情爆发以来,我学到了第一是珍惜 “非必要”人生。疫情发生以来,“非必要不XX”的要求贯穿了我的学习生活。毕业典礼、旅行、线下文艺展演等活动一时间都让位于疫情防控。这些看似不那么重要的活动,恰恰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因此在疫情中,我学会了抓住一切能够充盈身体和心灵的“非必要”活动,跳出原先的舒适圈,少瞻前顾后,少犹豫不决,尽可能多地丰富人生经验。第二是认识到“记录”的重要性。疫情初期开始重读《癌症楼》,索尔仁尼琴写到“只不过是我们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迟钝罢了,变得疲惫而已。我们在悲痛和忠诚方面都缺乏真正的才能。”通过转发微博、公众号等并非真正牢靠的记录方式。疫情以来,我开始更多地拍照、录像、写字,长久保存这次重大公共危机中自我及他人的感受和经验,提醒自己不要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麻木和迟钝,这些记录都将是自己未来生活的珍贵指南。第三是更多地将所学内容与实际生活相联系。近三年读的书多与所学专业相关,人文学科的深入学习,使我通过多维度、更纵深的视角观察社会事件,不至于扎入一味的痛苦和彷徨之中。专业中的学习不再是形而上的理论,而是以疫情为契机,完成了一场深刻的社会实践。
刘阿姨,家政阿姨:
2020年2月我从广东来到上海做家政,听说这边工资高一些,也有一些正规的培训。很不巧的就是因为疫情我参加的培训没有完成。2022年4月到5月我都封闭在雇主家的小区里,从一开始真是没想到在大上海的日子过得会比农村里还不如。现在2023年,我更加坚信人要坚强,要相信自己,一切都会过去。我感到我最大的变化就是不相信专家说的话了。
罗拉,大学教师:
这一年是学习的一年。除了对于上呼吸道感染等一系列专业知识和伪专业的民间科普,更重要的是,对于不可置信的事情的发生,有了心理准备。为了应对不确定性的随时到来,自己觉得需要学习以下本领:a.学会珍视自己的不便和困难。当处于普遍困境时,为自己说话就是为大家发声;b.学会借助一切安全的手段扩大自己的发声;c.不吝惜任何一句问候,在可以伸出援手时,给予更多;d.继续好为人师,普法普科。
Vivi,上海的市民朋友:
我觉得2022是我心理起伏最大可能也是成长最快的一年。我在上海念完中学就出国了,不情不愿地在澳洲的一个城市学习、嫁人、当妈妈,生活到三十岁,一直很想家,自己成家了也会想家想到哭,终于在2014年劝说老公辞职,卖掉澳洲的房子和车,跟我举家“移民”回来,当时的上海比我记忆中的还要好很多,我觉得这是我人生当中最正确的自主决定了。直到2022的春天,看见空无一人的街道,看着被关在家里吵闹的神兽,长到这么大第一次会担心家里吃的用的还够不够,好几次落泪。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我跟很多人聊天,甚至争吵,然后,我开始反思我的自主决定。其实我到今天也不会后悔回来,我还是很爱上海,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我的家乡,还因为很多我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但是说不清楚的一些东西。一些东西是在非常的时期里面让人很难受,但同时另外一些东西会给人一些力量。
谢老师,小学教导主任:
我觉得这三年的记忆确实很难分开,都是连在一起。我记忆中的节点是2020年。从那之后,一旦市里有了疫情的风声,我们学校里采取的都是“停课不停学”,从教育局、学校到任课老师,各个层面都是尽量保证教学能正常进行。刚开始的时候,老师和学生都经验不足,导致网课的教学效果一般,甚至会影响大纲的进度,到后来我们也吸收了经验教训,摸索出了一些不同的网课模式,比如设计了打卡、签到、线上提交作业的新方式。这些小设计会让学生感到新奇,更加积极地参加课堂的互动。不过,现在疫情总算是过去了,希望整个社会都尽快回归到正常的节奏吧。
兰兰兰,南方小城的小学教师:
2022年是我上网课最多的一年,最大的感受就是认识到教师这个职业是不可能被AI之类取代,因为网课效果太差了。小学生自制力比较差,很难坐得住,在家上一天网课会经常搞得老师和家长都经常疲惫不堪、哭笑不得。这样的情况就让我感到教育还是很需要面对面的课堂环境。现在疫情终于过去了,我很期待以后恢复正常、不用老上网课的日子。
雪萍,小学班主任:
这几年就是感到很疲惫吧,工作和家庭都不轻松。因为我是班主任,疫情期间除了正常的教学事物和班级管理,还加上了很多统计核酸抗原和外出情况的事情,上面来的临时通知也非常多,经常要加班。加上我女儿正值高中,作为老教师的我很担心她上网课无法保证学习质量,而且她从小眼睛就不太好,有一点弱视,总是对着屏幕会把眼镜搞坏,感觉整个人一直生活在焦虑当中。现在仔细想想,就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期待2023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Maggie,“循环往复”Podcaster:
在疫情三年中我们间接或直接感受到的社会性荒诞与政治性荒谬早已在过去的社会新闻和伤痕文学中有所隐患与预判。悲剧重演与社会倒退并不稀奇,稀奇是民众对某种由共识所建立的虚物(国家主义霸权意识)在公共卫生事件切身临近时终于产生了怀疑。虽然到目前为止,社会规范是建立在暴力机器对暴力的收拢之上,但文明发展至今我们更需要开始讨论如何进化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新型“公共行政”与“组织理论”。在生活日常里细化保留敏感的自我意识是困难的,正如我们是在火已经烧死了人之后才站起来。虽然大家欣喜于我们已经不再是《河殇》里那群麻木不仁的奴隶了,但目前我们做的还远远不够。我们不仅需要更快的回忆起“人之为人”本该具有的天然权力,也该更多的去做如马克斯韦伯那样基于上层建筑的社会政治体系观察。另外讲求“个人”不仅是诉求自己的观点,也是每个人需要去学习尊重不同个体的想法,释放解压在“集体”中被压制的潜在矛盾(在这次运动中城市受教育群体与工人群体就缺少了基本的跨阶层跨群体的有效“基础建设”)。
ZDL:
疫情三年恰是两年半初中,半年高中。学业上收获了,①一堆硬核知识。②潜能无限,一方面是自己的进步(e.g. 成绩的提升、八百的破纪录),一方面是看到许多远强于我的同龄人或听到榜样的故事。③拼尽全力:经历了几次大考,直升、中考(包括体考)、分班考。初三的无数次八百米、无数本练习册、无数套卷子、无数篇作文;高中的无数个凌晨都见证了全力以赴。④抗压能力:不断适应新环境(初中、高中)。每一学期都不断更新我对学业压力的认识,我的韧性与抗压能力也不断增强。⑤专注度与效率:初三时学会如何高度专注,当时每天都是掐着点算的,一分钟也不浪费,做题时都尽量保持大脑高度清醒。⑥良好作息:初三十点多睡五点起,每天晨练两公里。生活上,⑦学习了如何更好地处理感情问题。⑧对人生、世界、价值有了更加深刻的思考与理解,完善并坚定了理想信念。⑨学习到如何更好地与家人相处,充分表达自己的爱。自我提升上,⑩开始学习辩论,对许多与人类社会发展密切相关的问题有了更深刻的思考。⑫学习本身,从被动或无意识变为主动且有意识,学习能力也得到了提高。
冬春:
2022年底,我进⼊互联⽹⾏业满10年。性格和⼯作的原因让我对周围的很多事情都⼗分好奇,都说Web2.0之后⽤户体验是互联⽹产品获得成功的关键点之⼀,但如何定量地描述“⽤户体验”?在线产品的业务增⻓是否有⽅法论?机器学习如何才能摆脱“记忆式学习”⽽进⼊“推理式学习”?⼈的智能⼜来⾃何处?真的能实现AGI(通⽤⼈⼯智能)嘛?疫情三年我的这些⽼问题中只有很少的⼀部分有了答案,同时⼜多了更多的新问题:所谓的经济下⾏,是疫情的影响嘛?为什么很多⼤公司运营状态良好但是却要⼤规模裁员?为什么客观上有能⼒、踏实肯⼲的⼈会被“优化”,⽽“善于social”的⼈却可以继续“燃烧⾃⼰”?
为了可以找到答案,三年⾥我开了很多本新书,既有宏观经济、也有社会学,既有⼈类学、也有⼼理学。在主观上,这些问题得到了⼀些解答,但我⾃⼰却进⼊了虚⽆主义:个⼈的努⼒究竟在什么范围内有意义呢?请允许我简单分享⼀下这⼏年学到的东⻄:经济是否会⾃发的紧缩?疫情是经济下⾏的肇因还是催化剂?
⼀个收获来⾃于《逃不开的经济周期》。⾃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以来,200多年的研究让经济学者们了解到,经济系统有内在不稳定性。三个主要引擎驱动着经济做周期性波动,它们是:房地产周期(平均18年)、资本⽀出周期(平均9年)、存活周期(平均4.5年)。三⼤周期相互叠加,如果某⼀个时间段正好赶上两个甚⾄三个周期都在上⾏阶段,那么经济会⾮常繁荣;反之如果正巧都在下⾏阶段,经济就会⾮常惨淡。影响周期性变化的原因,既包含每个引擎⽅向的内源性问题(供需关系、时滞、参与者多端博弈导致的⾃我放⼤等等),也都有外部因素⽐如货币供给和汇率的影响。⼀个简化的发展过程类似于:1、在周期的早期,汇率较低使得融资/货币成本较低;⽽此时商品价格⼀般也⽐较低,于是市场的消费意愿提升、进⽽消费规模提升;2、受到消费增⻓的影响,卖⽅收⼊增⻓;⽽此时因为货币成本和原材料成本处于较低⽔平,所以卖家利润提升、提升投资意图(⽣产⼒投资or⼈⼒投资)。同时因为销售增⻓、库存下降,于是开始补充库存;3、受到投资、库存补充和就业率提升带来的收⼊提升影响,社会整体消费提升。消费需求增⻓、但是供给不会⻢上增加,于是商品价格会出现上涨。供给侧会开始扩⼤产能,但通常会乐观预期⾃⼰所能获得的市场份额,存在潜在的投资过剩;4、此时周期进⼊中期,因为市场价格⽔平提升,利率会开始提升来避免通货膨胀,但是因为剧烈的利率提升会显著的对市场产⽣负⾯影响,利率增⻓通常落后于价格⽔平的增⻓。投机者⼊场、资产价格提升、资产抵押贷款产⽣了更多的货币,市场进⼊了价格货币的⾃我强化过程;5、但因为⽤户需求不是⽆限的,随着需求被满⾜、商家库存⽔平提升到合理⽔平,消费⽔平开始趋于平稳。⽽因为时滞,产能还没有收缩,于是出现了供过于求、商品价格开始下降。同时因为利率的不断提升,货币成本提升、⽽价格/收⼊下降,于是资产价格会开始趋向于降低;6、商品和资产价格的降低也会产⽣⾃我强化过程,从⽽加速价格下降。资产价格下降和债务/贷款的偿还,会导致资产的持有者的资产负债表恶化。银⾏受限于资本充⾜率会降低贷款规模,企业会收缩投资规模、出售资产并持有货币、裁员。市场进⼊紧缩状态和流动性陷阱;7、随着利率的进⼀步提升和价格的继续下跌,资产受损会产⽣“财富效应”(因为资产规模缩减⽽影响消费⽀出)使得消费⽔平降低。资产、投资、消费降低到⼀定⽔平就是“萧条”;上述过程在房地产、资本⽀出和存货周期中都普遍存在,且并不需要外来⼲预就可以⾃主的产⽣波动。
以房地产周期为例,08年之后的10年正好是这个市场⾼速发展的⼗年。这⼗年中,不仅货币供给充⾜、还赶上了移动互联⽹时代的⽣产率⻜速发展。⼴泛的投资和收⼊增⻓推动了房地产市场的繁荣,住房价格和新屋建造都处于较⾼⽔平。⽽2020年左右伴随18年的周期的进程过半、开始进⼊下⾏阶段,国家也适时的出台了⼀系列政策来限制房价增⻓,所以原本就会进⼊⼀个紧缩过程。⽽房地产的市场规模通常是GDP的200-300%,价格变动会引起平均GDP4%的财富效应,同时房屋建造活动也会贡献GDP的15%。房地产的收缩最终会传导到整个经济,导致需求不⾜和收⼊下降。所以经济本身就有内在的不稳定性,会按照⼀定的周期来波动式的运⾏。
⽽疫情属于⿊天鹅事件、是个催化剂。它硬性的阻⽌了消费增⻓、降低企业收⼊,就算其他外部环境不变,只要疫情影响超过⼀个时间阈值,企业必然会进⼊“⼊不敷出”的收缩状态。
这个收缩最终会传导到上下游,从⽽降低原本的经济增⻓、或者放⼤经济下滑。在微观上,不论是利率提升还是技术红利消退,企业只要发现⽣产率(每投资⼀块钱能挣多少钱)降低就有裁员和“降本增效”的意图,⽽经济下⾏周期会放⼤这类⾏为的出现概率。所以即使企业的运营状况还很健康,也依然会做出⼤规模裁员的决定。毕竟本质上企业并不对员⼯负责,⽽是对财务数据负责。那么为什么企业并不对员⼯负责?当代⼯作关系是个披着现代外⽪的封建主义关系在《毫⽆疑义的⼯作》⼀书中,作者提到19世纪中叶开始,就业⽐例中我们所谓的“第三产业”(即服务业)开始⼤幅提升。如果进⼀步把服务业中的FIRE⾏业拆分出来(Finance⾦融、Insurance保险、RealEstate房地产),会发现主要的增⻓都来⾃于FIRE,⽽传统服务业的占⽐并没有提升过。FIRE就业规模提升的⼀个原因是现在被称为“消费主意”的思想内核,即:在资本充⾜的情况下,如果找对的⼈来以对的⽅式管理⽣产过程、⽣产率会极⼤提升,从⽽使得商品的⽣产成本极⼤降低、⽽最终所有消费者都能以⾮常低的价格过上以前国王能拥有的⽣活。这个思想内核在明确了其价值主张(即普遍⽣活质量⼤幅提升)的同时、确认了⽣产管理的重要性,并把“成本”和“效率”史⽆前例的摆在了⾮常靠前的位置。这导致企业为了提升效率,开始把重⼼从“⽣产”转移到了“效率管理”上。反映到职位类型的分布,就造成了⽩领职位的显著增多,⽽⽣产岗位不仅不会提升,反⽽有可能会降低(⽐如把⽣产线搬到成本更低的海外市场)。于是⼈被抽象成了“劳动⼒”、“权利”不再属于⽣产者,⽽属于管理者;⽽管理者的“管理”⾏为,本质上只是资源(权利)的再分配。这个过程的决策,⼀⽅⾯在宏观上与执⾏⽣产⾏为的个⼈⽆关;另⼀⽅⾯在微观上也和个⼈效率⽆关。毕竟⼀个⼈的能⼒再强,如果在当前环境下不能提升⽣产率,那么从管理视⻆上就没有价值,不论环境⾃身是否可以让这个⼈发挥他的全部价值。最终,⼯作关系不再是关于⼈的,⽽是关于分配的;现代⼯作管理也彻头彻尾的⾛向了“封建制度”。
但是“消费主义”和“管理”不是也有其价值嘛?“让所有⼈都过上以前国王的⽣活”确实是个⾮常⼤的价值。但是⼀个核⼼问题在于,同样是把参与者和过程进⾏抽象,宏观经济政策的制定不仅会以GDP增⻓为⽬标,同时也会考虑就业率、⼈均收⼊⽔平。退⼀万步讲,即便经济政策的制定者也是绝对理性、不顾及“⼈的感受”的,就业率、⼈均收⼊这类的指标也是未来消费⽔平的重要衡量⽅式;⽽消费和消费者是经济的最主要驱动⼒。换句话说,不考虑微观上个⼈的⽣活质量,经济也就⽆法增⻓。但企业管理过程中缺乏对于雇员的考虑。封建制度下只有国王(公司)利益才有意义,利益增⻓的得益者也主要会是当朝⼤⾂(管理者)⽽不是⼀般百姓(员⼯)。
⽐如1945-1975年之间,美国的政府、⼯⼈和企业之间存在⼀个所谓的“凯恩斯主义协定”,即如果企业⽣产率提升、则⼯⼈的⼯资报酬也会相应有所提升。但是1975年之后,⽣产⼒依然在极⼤提升,但是⼯⼈收⼊的增⻓则停⽌了;同时顶级经理⼈的收⼊依然在快速增⻓。另⼀个问题是只强调“⽣产型”⼯作的产出,⽽忽略了“照顾型”产出的价值。我们⽆法完全量化⼀个好的团队氛围带来的实际⽣产效率提升,就像我们没办法量化⼀个好的家庭环境对于⼈的影响。但我们会去⿎励和追求⼀个好的家庭环境,⽽通常不会主动去优化团队和公司⽂化。这是“维效率轮”在管理中的⼀个核⼼问题,⼀些在⽣活中被⼴泛接受的朴素价值,在管理的过程中被忽略了。⼈和团队并不能被单纯的抽象成“⽣产⼒”。
⽽说到管理,《复杂经济学》⼀书中描述了⼈是如何通过观察其他⼈的选择、再做出⾃身选择的⽅式,产⽣了群体上的“⾃我放⼤”过程。“管理”在很多时候就是⼀个类似过程:管理者尝试预测短期的未来,然后根据这个预测结果来分配资源。但是未来的预期⾼度取决于市场的总体预期,于是会存进⼊⼀个⾃我放⼤的过程。
移动互联⽹发展中期的时候,任何⼀个企业都会考虑去做⼀个移动App、⽽不主要考虑业务本身和移动场景的适配程度。“⾄少⽤户和流量⼊⼝在那⾥,我们要抢占市场”,但最终95%的项⽬都失败了。管理的价值在于明确“产品价值”、然后提升这个价值的交付效率。这需要对⾃身产品和⽤户做脚踏实地的分析、研究和不断的试错,或者说,“关于⽣产”。⼀旦封建主义⾏为变成了⾸要考虑(⽐如团队的组建规模要尽量的⼤,不然没有话语权;规划⽬标要尽量地“性感”,不然没有影响⼒)、分配结果⽽不是⽣产结果变成了核⼼⽬标,那么“管理”本身并不产⽣任何价值,浪费时间和资源的同时,结果也只有混沌⽽已。
“现代⼯作悖论”⾮常让⼈⽆奈:⼤多数⼈都会认为价值感和尊严感多多少少和⼯作有关,但⼤多数⼈都讨厌⾃⼰的⼯作。经济的内在不稳定性和周期既是⼈类活动的结果、也是原因。封建式的当代⼯作关系充满了问题、但还看不到改变痕迹。我的⼯作要求我去预测未来,我可能是兢兢业业,但我的产出结果⼤概率归于混沌。疫情三年,不论是疫情本身还是我增⻓的⻅识,都让我进⼊了⼀个悲观的虚⽆主义情绪⾥。2023年被很多⼈视为”重启“的⼀年,我不置可否,但是我⼜知道些什么呢?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
2023年1月14日
Pengfei:
3年很长,但却以一个荒谬的结局收尾。以前觉得社会科学是可以介入现实并预测未来的,因为它对现实更深入全面的分析,因为它用理性来度量纷繁杂乱的现实。现在看来这个对社科的期待还是太乐观了,至少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从全民核酸、近百万人进方舱(上海3-5月的60万人,广州11月还在扩建供20万人居住的方舱)、千万人生计受损,到2022年12月上旬弹指间的与病毒共存、大量人群感染却连普通退烧药都买不到。这种180度的转变很难用理性理解。但这也是一个新的理解,理解到不理性也是一种理性的认知。
Kiwi:
三年疫情让本来平凡普通的事变得令人感慨,不能要求,只能被迫适应,努力分辨,但也因此,踏实的生活比天马行空更能获得幸福感。
Demi:
疫情三年,看过太多揪心的疫情报道,真实、痛苦、难捱。而当下,一些国内防疫政策给我造成的阴影已远超病毒本身。兜兜转转三年,我们好像一直在被沉默中自救。
Xiaowei:
这三年的世界与之前的世界,仿佛是2个位面,充分让人了解到,这个世间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疫情以前,我在为自己的生活和未来努力工作拼搏,无休止的加班,一地鸡毛,同时也在为数不多的假期里开心的旅游玩耍。仿佛自由奔放,但实际上却囿于社会的樊笼,种种规则和人情世故将笼子编织的细密。疫情以后,大多数时间内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或者是锁在口罩里,为了幼时的梦想,我大部分时间在学习,与老师同学线上交流,后期开放后也用自己的双脚行走欧洲,看到感受到了一些自己从未经历过的地方和事物。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在禁闭中度过,但心灵和思想被放飞,反而比以前感觉更加自由。其实自由与禁锢,只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徐老师,中学物理老师:
我和我老婆都是独生子女,人到中年,膝下有女,双方父母健在,我们感到这就是最大的幸福。新冠夺走了我岳父的生命,他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老校长,也是我们一家人的人生导师,这让我们感到非常痛心。到这个时候,我大概理解了国家为什么要严防死守,说实话过去还是有点疑问,毕竟动不动静止状态很不方便。
律师,浙江:
在义务普法活动中我们常讲,提高群众的法律意识,学会遵法、守法、用法,无论对个人、社会还是团体来说,都是非常必要的。这几年的经历让我更加坚信了这一点。
陶然:
接受“不稳定”是常态。回想自小生长的环境,除了非典受到一些影响,绝大部分时候都相对稳定确定。在看到世界各地发生的种种后,才明白这是一种幸运,也是阶段性区域性的稳定。在一些地方,战争从未消失,有些人一直在生存边缘挣扎。常态之中浮出清醒,之前很容易被文字迷惑,但在这三年看到很多事情本质没有发生改变,但只要文字做细微的调整,整个语义、风向完全改变。前一晚令人害怕的词,第二天就可以随意使用和表达。如何在这个过程中,摆脱文字的幌子,是需要持续锻炼的能力。清醒之后是选择,不论是在天灾人祸面前,还是庞大机器面前,我们都无比脆弱。这三年让人惊醒,同时更加让人珍惜生活的本质。在众多不确定中,先建立别人抢夺不走的坚定强大的内心,进而保护自己关心的人。在这个过程中,总时常遗憾自己能量有限,没有更大的能量,保护更多的人。保留“非必要”生存的可能与空间。作为这波感染高峰中没有感染/没有症状的人,总会产生一种幸存者的不安。很多人在水深火热之中,生存都是一个问题,但我却还能正常生活与工作。但另一方面又暗暗庆幸,还好家人朋友同事都没事,还好还好。之前听到播客“随机波动”中也有分析这样的心理,但如何真的与自己和解,我还没完全学会。
海啸般的三年过去,表面几乎没有留下太多痕迹。除了偶尔的咳嗽声,好像从未有过疫情,常态恢复之快令人不知所措。但表面恢复之下,是惴惴不安,之后还会有几波疫情?怎么保护自己,怎么保护家人?药物是否可以在需要时获取到?多次感染会出现什么情况?这是面对接下来的几年甚至几十年最需要,却也是这三年没能学到的问题,但这也充分证实保持自我学习和清晰思考的重要性。
小筠:
这几年我最大的收获就是人真是啥都能适应。朝九晚五也挺好,突然通知弹了也能适应,工作生活都不落,就连本来最担心的神兽网课,不也过了么。
AL:
别让我回想这三年了成么?一家人三口不到50平的房子,俩居家办公加一网课小学生,厨房操作台洗手间水池都有我挂着手机做excel的身影……
周敏:
尽管自全球疫情爆发以来已经三年,但惭愧地说,我与疫情的剧烈共振却整个儿地是今年的事情。这被刺穿的一年打着疫情的烙印,无比地横亘了我的人生,强硬地扭转了我的生活、我的痛苦、我的决心,甚至是我打算活着的方式。而“最好的步出方式永远是穿过”,对待痛苦和黑暗同样如此。
正是在这被疫情所撬动的日常生活秩序脱落的缝隙之中,反思才有了呼吸的缝隙。现实与认知产生了鸿沟式的距离,外在的现实逼迫和推动了内在思考的更新与转变,正因如此,重新认知世界成为可能。在封城的日子里,我最大的收获其实是通过几本入门书籍以及通识课了解与入门了佛教,佛教看待世界的方式迥异于我们一般人的方式,与我们所追求的安稳和快乐不同,佛教认为“无常”和“苦”才是生活的本质,而我们会痛苦是因我们总希望事情依照我们的想法发生,而非如实地了解事物。这在疫情中何其明显,正是由于我习惯了生活惯常的某个面貌,便以为其应当始终如此安稳平常地继续下去,在生活遭到撞击之时内心便产生剧烈的动荡甚至崩塌。在此意义上,疫情与战争相类似,它们的存在与曾经存在过都强烈地提醒我们人类文明秩序的脆弱与易碎。即便到了如今全面放开,也并不意味着日常生活会有所谓的宁静的回归——这只是欺骗性的假象——我们应当时刻谨慎我们的脚下的日常生活的踩空状态,不断思考以何种姿态在这种情境下生活。
除此之外,同样刺眼的是“Authority”强力凸显,荒谬不再是隐于幕后的背景乐,而成为了不断上演的主旋律。在各大平台转发消息的过程中,尽管看似声势浩大,但我仍怀疑它们实际唤醒人们的程度和效用有限。在我看来,对于一个真正为荒谬而感到痛苦的人来说,他已无法作为“常人”生活,而会由于这份痛苦不得不在死亡与承担之间做出选择,因此这份痛苦将逼迫和推动他承担其对于世界的责任,他将感到自己对世界负有不得不承担之责任。“如果你能看,就要看见,如果你能看见,就要仔细思考”,也许生命根本不是什么文明的权利,生命就是承担。我们每个人都对世界负有责任,但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自愿承担。做能看见的人。
我们的认知和世界的真实面目之间存在一段永恒的距离,拒绝对“Authority”与社会的效忠填补这段距离,同时也要警惕“想象”对这段距离的弥补,精神世界中同样分为想象和真实,要以勇气和智慧去注视和拥抱真实,而非任凭想象。要在真实中发展对人的信心,在真实中怀抱希望。激情和冲动容易放任我们的想象,例如想象人性的恶与善,对人性善的想象固然能慰藉痛苦,但远离真实同样容易受其毒害。当“同情”在想象中超过了一定的限度,这种同情就会成为伪善,应该用行动去稀释它。
最后,想引用西蒙娜·薇依的这段话作结:“若已知社会在何处失衡,就应尽己所能,在天秤轻的一端加上砝码。虽然这砝码是恶,但是将它用于这方面,人也许不会玷污自己。然而,应当对平衡有所设想,随时准备着像正义/战胜者营垒的潜逃者那样,改变自己的位置。”这次疫情对我来说,比起专业性的问题研究,更多的是一种生命体验,将一颗心像通过火那样被迫锻造,或者说洗礼,反思生命的姿态,以思考作抵抗,以巨大的决心去承担含混复杂的生活。
Che:
疫情三年纵化大浪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编辑:朱雅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