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回顾 | 冯可慧、加布里埃尔·特耶多:远去的乌托邦
上周六,中间美术馆举办了第一场“希望的原理”艺术家线上讲座。这次讲座以对谈形式展开,由中间美术馆研究与策展部的助理策展人黄文珑主持,邀请了两位参展纪录片导演冯可慧、加布里埃尔·特耶多作为讲座嘉宾。讲座中放映了两位艺术家参展作品的预告片,主持人与两位艺术家分别对两部影片内容及创作过程展开讨论,并在最后进行了观众问答环节。
11月6日线上艺术家讲座现场
创作背景:时代孕育的集体雄心 vs 环境激发的个人反叛
本次艺术家讲座中,加布里埃尔·特耶多和冯可慧先对两部影片做了简单的介绍。来自瑞士的加布里埃尔·特耶多,关注俄罗斯和前苏联解体国家的社会转型。他的新作《康比纳工厂》讲述在俄罗斯重工业城市马格尼托哥尔斯克市的三组家庭的日常生活。马格尼托戈尔斯克市由白色平整的房屋和耸立其间的巨大黑色工厂建筑构成,“康比纳工厂(Kombinat)”指的是生产钢铁的工业综合体,包含完成钢铁生产过程的各个工厂。整个工业综合体的体积比位于它们中心的工人们生活的城镇更为庞大。康比纳建于斯大林执政时的1930年代,体量巨大的工厂是苏联为了建造完美共产主义城市模型的重要宣示。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个地方因生产钢铁而颇受重视;此后1990年代苏联解体,康比纳工厂实现私有化,同时炼钢矿物耗尽、环境污染严重,居民对康比纳辉煌过往的骄傲逐渐被前路未卜的迷茫取代。
加布里埃尔·特耶多,《康比纳工厂》,2020,电影,1:15′
康比纳因建立工厂延伸出城镇,在苏联国家意志的催滋下在荒凉之处拔地而起;而在美国亚利桑那的沙漠里,“亚高山地”这一含着反叛主流生活方式的生态建筑和社区实践,也在1970年代的嬉皮文化运动的影响之下开工动土。冯可慧于2017年拍摄了以该社区为主题的同名纪录片《亚高山地》,它由意大利建筑师保罗·索莱里发起,至今仍有80名长驻居民。1970年代,在大量志愿者帮助下,亚高山地达到了它的建设高峰,并完成了至今为止的绝大部分建筑;而以如今的眼光看,亚高山地陷于资金和建设困境,无论从物质资源还是社区规章上看都很难称得上是可持续性的,虽然与外界有建筑方面的交流,但社区依赖于旅游业收入,无法实现食物自足,外界采买也十分不便。
在这两部作品里,苏联乌托邦式的集体狂想和索莱里英雄主义的允诺已成为渐行渐远的现实背景,而镜头近处是在现实困难里不断坚守的个人生活;正如康比纳工厂和亚高山地两座建筑本身,在荒凉无依之处一夕而起,垂垂坚存。
拍摄对象:现实中负重 vs 奔赴乌托邦
两位创作者都选择离开自己熟悉的文化语境,选择与自己日常生活环境相差甚远的地方进行拍摄,这种距离让两位导演敏锐地在陌生的土地上捕捉一个好故事。与此同时,故事成立的另一面是人类的共性。加布里埃尔·特耶多选择了与自己状况相似的俄罗斯中产阶级作为拍摄对象,而在康比纳,人们脑海中顾虑的问题也并无不同:我能继续从事我的工作吗?老板和我的关系还过得去吗?我的孩子会健康吗?我会在我的生命中找到爱吗?冯可慧怀着对远方生活的不同想象和好奇拜访亚高山地,在那里没有看到对未来建筑的额外的热情和乌托邦梦想,她看到了熟悉的人际关系和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生活。
加布里埃尔·特耶多,《康比纳工厂》,2020,电影,1:15′
讲座中加布里埃尔·特耶多提到:“我想《亚高山地》和《康比纳工厂》之间有一个重要的不同。人们选择去到亚高山地,是为了达到更好的生活状态去往他方;而康比纳工厂作为共产主义的肌肉展示,人们不曾选择在这里生活,如果人们出生在这里,他们不得不进入工厂参与建设。” 《康比纳工厂》里居民生活的不得已与加布里埃尔·特耶多对拍摄对象包容理解且不加评判的态度彼此呼应。他也选择了一种浸入式的、取消画外音的形式来讲述康比纳工厂的故事。
冯可慧,《亚高山地》,2017,电影,30’
而除了冯可慧在对谈中提到的她对拍摄《亚高山地》时拍摄技巧的反思,或许也由于“亚高山地”本身的乌托邦宣言和当地居民的主体选择性,亚高山地接受了冯可慧更为严格的审视,她尝试发现这个地方背后的问题,并提出这个由保罗索莱里一人意志发起的项目,已让生活在这里的大多数人逐渐产生依附,并忘记了自己的来意。这种反乌托邦的视角也让《亚高山地》影片以尝试变革者的故事为起点展开清晰的叙述。
创作者:创作是一种现实
讲座中,观众提问两位导演在拍摄中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冯可慧认为在拍摄过程中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是对自己的怀疑,怀疑自己到来的原因和对拍摄对象的打扰;她也询问加布里埃尔·特耶多是否有哪有一刻是他感到自己已经准备好开始拍摄了。加布里埃尔·特耶多回答到,从未有过准备好的时刻,原先的脚本会随着项目推进不断变化,而理想中的电影效果也不断要为现实条件作出调整和妥协。在拍摄中如何坚持自己的拍摄标准,给自己动力,不轻易放弃和妥协,是他遇到的最大的困难。
冯可慧,《亚高山地》,2017,电影,30’
两位导演在讲座中坦诚在电影创作中遇到的种种自我怀疑,在肯定怀疑价值的同时,也认为这给工作增加了很大的难度。这种袒露让我们看到导演在拍摄过程中与理想目标之间的取舍之余,也意识到电影最终是一种超越现实的画面呈现。冯可慧提到她原本的长纪录片拍摄计划(因疫情原因被搁置):记录片由两条平行线相互交织,一条是亚高山地逐渐被商业化的现状;另一条是她最喜欢的电影导演之一弗朗西斯·科波拉(Francis Coppola)创作基于保罗·索来里的真实故事改编的影片《大都会》(Megalopolis)的拍摄过程。一个地点的变化和一部影片的问世,或许就是梦与梦之间的偏移。
加布里埃尔·特耶多在艺术家讲座现场
冯可慧在艺术家讲座现场
撰文:朱思宇
校对:黄文珑
排版:朱思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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