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回顾|“Xper.Xr:黑暗中的噪音”——香港地下音乐的狂想

1月15日,中间美术馆举办了第五场“希望的原理”艺术家线上讲座。这一系列对话围绕着“希望的原理”参展艺术家展开。本次对谈邀请了策展人、香港空画廊总监刘文栋(Alexander Lau)与艺评人、学者李蔼德(Edward Sanderson)以“Xper.Xr:黑暗中的噪音”为主题展开,由中间美术馆研究与策展部助理策展人黄文珑主持。讲座以艺术家Xper.Xr的两件参展作品为线索,探讨了其从1980年代末至今的创作轨迹。一方面,他的作品是对抗的、批判的;而另一面,不满与质疑的态度不光是为了打开缺口寻求机遇,更以求组织更有自决(self-determination)的实践。

 

//创作特质:难以捉摸的对抗精神

 

很少有生活于1980年代末的艺术家,会在噪音音乐、行为艺术领域创作,刘文栋认为是对艺术与音乐的热忱,激发了Xper.Xr创作实践中的DIY特质——即那种“我喜欢这件事,但它发生在其他地方,我这里没有,可我也想这样做,想与他人分享”的诉求。至少在早期,他的创作多少源于此类想法的激励。

 

Xper.Xr被视为香港第一代实验音乐人。他的参展作品之一是CD专辑《妖娆的音乐》(Voluptuous Musick)。该专辑标题暗藏文字游戏,封面是明星黎明的形象,曲名则借用了欧美流行音乐的歌曲名称,通过真假难辨的语言和图像系统,或拼贴日常生活中的噪音,或在流行歌曲的外围构筑了某种矛盾空间,却很难确定其中有多少严肃成分。这种“难以捉摸”是Xper. Xr作品常见的特质。

 

“希望的原理”展览现场

 

第二件参展作品《杂音》(Cacophone),是1993年Xper.Xr在香港制作的杂志。尽管仅有一期,但其中介绍了他喜欢的乐队和视觉艺术家,我们或可一瞥早年对他产生影响的人与物。谈及Xper.Xr的生平,刘文栋分享了2021年香港空画廊的艺术家个展“神龙摆尾”(Tailwhip)中的作品视频和现场照片,对其进行了更全面的介绍。他的创作活动可追溯到1988年前后,1990年代他移居伦敦,后又搬到巴黎,2012年重回香港。

 

对抗的特质,影响了Xper.Xr在工业音乐和行动上的策略。对他而言,创作不仅止于关注媒介本身。他毕业于伦敦金匠学院,求学时间与英国青年艺术家(YBA)的崛起时间同期。虽无必然联系,但他们的作品中都共有着一种朋克精神,这是对长期以来商业艺术环境的回应,试图在对抗的姿态和自我商品化之间保持动态张力。比如讲座中分享的一段1993年香港高山剧场(Ko Shan Theatre)的演出视频,就是他将工业音乐消耗在毫无戒心的主流粤语歌曲听众身上的干预性行动:“我们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对抗主流,这就是我们的主要动力。” 是他在回忆“神龙摆尾”个展时的流露。

 

2021年Xper.Xr个展“神龙摆尾”的展览现场

 

Xper.Xr在香港人与地艺术空间的首演照片,1990

 

Xper.Xr,无题,布面水墨与丙烯,1991/2021;Xper.Xr & The Orphic Orchestra,在脱夸空间的表演“临时死亡”,录像,1991

 

Xper.Xr历年发行的唱片

 

Xper.Xr,争吵,装置,1994/2021;Xper.Xr,“争吵”的文献,1994

 

2021年Xper.Xr个展“神龙摆尾”的展览现场

 

此外在近几年间,Xper.Xr还经营着一家替代医学诊所,关注声音的治愈力,希望声音可以作为工具,疗愈人们离散的创伤。然而目前,尚未理清这些早年经历和闲暇尝试对他的艺术理念有何种具体影响。

 

除了艺术家与作品,刘文栋也谈到“神龙摆尾”展览幕后的几点策划动机。其一,希望借展览指出当地艺术史书写中的漏洞,希望有更多人注意到Xper.Xr的生涯;其二,呈现香港当下的艺术生活,比如向观众传达Xper.Xr不妥协的创作意志。 

 

//机构批评与空间实践:不满与质疑,是为了更有自决的实践

 

在对谈环节,两位嘉宾进一步就Xper.Xr近年来的机构批评与空间实践展开讨论。两人都认为Xper.Xr与艺术机构的关系若即若离,尽管从实践层面看他并没有涉及太多“机构批评”,但他对艺术机构有一定深度的参与与理解,还曾给英国著名的斯蒂芬·弗里德曼画廊(Stephen Friedman Gallery)提过创作方案,并将拒绝回函裱进画框放入自己毕业展作品中。可以看出,他这种对艺术机构的批评冲动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我们往往认为机构批评是十分学术或概念性的,是具有严肃研究性的实践模式。而Xper.Xr则更多地从朋克精神出发,通过很有趣的方式实践他的机构批评,”刘文栋指出:“ Xper.Xr就是那类无论面对何种展览或演出,总要对抗既定规则的人。这是他的某种普遍的无差别的回应,对于任何强加在自己身上的限制,都会回以某种浪漫的对抗。” 

 

接着,李蔼德将话题转到了Xper.Xr的独立空间实践,认为之前谈到的特质如DIY或对抗的精神,促成了他的自我行动,比如设立空间CIAThe Catalyst。CIA几乎全靠自筹资金,长期没有政府或传统藏家的资金支持;福祸相依,Xper. Xr也因而能实现某些离经叛道的想法,如举办赫尔曼·尼奇(Hermann Nitsch)的展览。尽管这些空间状况并不稳定,实践也很碎片化,但这种精神冲动能以个人形式留存、活跃且长期地组织与活动,是十分难得的,尤其是在香港这样一个地价昂贵到几乎任何实验性行动都要承受社会压力的环境之下。Xper.Xr通过开放这些空间来创造机会,这也正是嘉宾李蔼德认为非常重要的事情。

 

两位嘉宾认为,自决的理念在Xper.Xr的整个实践中非常重要,这或许与DIY或朋克精神有关。尽管他拒绝使用“后殖民”这样的术语,但他的自我表达有很多都与港人的后殖民状况相关,他也试图以尽可能真实的自决来驾驭自身的实践。

 

//虚无与希望

 

对谈最后的焦点聚集在本次展览的关键词“希望”。很多人评论Xper.Xr的作品有虚无主义的意味,但刘文栋认为艺术家其实是在拒绝妥协,只是这种拒绝并不是消极痛苦的,这一点很重要。因为Xper.Xr不只一次在香港进行严肃活动的组织与策划,这并不是消极放任就能一蹴而就的事。只不过他的表达方式不同于多数艺术家的积极阳刚,而是用有点脆弱的、开放的、伤痕的形式表现自己,抵抗外部的环境束缚。李蔼德则指出Xper.Xr通过他的展览与实践,提供了人们找到自己同类的可能,带来了希望。当某人感觉自己不能适应社会时,看到像Xper.Xr这样的存在方式,这样的创作路径和行动方法,这对他甚至对整个社会来说都很有启发。  

 

主持人黄文珑回到讲座主题,谈及Xper.Xr在一场有关香港地下音乐研讨会上的批评性发言(请参考 Xper.Xr:历史上最好的艺术往往是在非常绝望的时候产生的)。两位嘉宾基本同意发言中的诸多内容,并认为艺术家的那些不满与质疑,其实是为了打开一个缺口,为进一步的思辨与实践提供可能。并且,他让人们相信总是有空间的,也是可以允许异质事物的发生。Xper.Xr在发言中说:“我可能因为说了这些话而在这里树立了很多敌人。”显然他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带有挑衅,但仍试图做出某种改变,迫使人们去面对这些他认为是香港艺术界所存在的问题。正如本次对话所关注的,Xper.Xr的实践是与机构批判非常相似的:创造对抗性的情境,试图让人们面对他们期望逃离的。不管赞同与否,有效与否,这就是Xper.Xr的工作方式,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黑暗中的噪音” 

 

嘉宾对谈之后,观众提及香港地下精神,刘文栋说最近几年,出现了不少自我组织。一些年轻人开始自己成立机构,把他们的工作经验转化成有组织的实验空间。Xper.Xr至今活跃于香港,组织小型展览和演出。在2020年bandcamp音乐社区上发行了新单曲“Mein Corona”。近期他还在视觉艺术上有新的尝试,“神龙摆尾”展中带有牙齿的视觉装置,是他对自己1988年画作的复刻,这是有点出乎意料的答案。也能看出,虽然Xper.Xr一直在视觉艺术、表演以及行动组织之间存在着流动性,但它们背后表达着相似的理念。  

 

Xper.Xr,无题(献给M+),布面水墨、丙烯与假牙,1991/2021

 

线上对话现场

撰文:马奕奕 

编辑:黄文珑、苏章奕 

排版:王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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